战武牢,动河朔。
武牢激战数月,震坏河朔建德。
逆之助,图掎角。
窦王狼狈为奸,图谋夹击作孽。
怒鷇麛,抗乔岳。
二逆乳臭未干,竟欲摇撼山岳。
翘萌牙,傲霜雹。
小草刚冒新芽,不堪霜雹霰雪。
王谋内定,申掌握。
秦王运筹帷幄,待机一举歼灭。
铺施芟夷,二主缚。
张网削除敌顽,生擒窦王二贼。
惮华戎,廓封略。
敌顽闻风丧胆,秦王拓宽疆界。
命之瞢,毕以斮。
上天意旨不清,胜负刀兵判决。
归有德,唯先觉。
有德之君即位,先觉启迪后觉。
战武牢,动河朔。
武牢:县名,故城在今河南汜水县。公元620年(唐武德三年)旧历七月,秦王李世民奉诏讨王世充,次年二月,窦建德率兵救世充,三月,秦王入武牢,进其营,多所杀伤。五月,秦王大破建德军,擒建德,王世充遂率其将吏至军门降唐。河朔:黄河以北,当时为窦建德所据之地。
逆之助,图掎(jĭ)角。
逆:指王世充、窦建德。掎角:此处指分兵牵制,夹击之意。
怒鷇(kòu)麛(mí),抗乔岳。
鷇:待哺食的小鸟。麛:幼鹿,泛指小兽。乔岳:高大的山岳,指泰山。
翘(qiáo)萌牙,傲霜雹。
翘:抬起(头),引申为植物刚破土而出。牙:同“芽”。
王谋内定,申掌握。
申:施展。
铺施芟(shān)夷,二主缚。
芟夷:削除。二主:指王世充、窦建德。
惮华戎,廓封略。
华戎:华,我国古称华夏,省称华。戎:指军队。“华戎”指秦王李世民所率之军队。廓:扩大,开拓。封略:即封疆,疆界也。
命之瞢(méng),毕以斮(zhuó)。
命:天命,天神的意旨。瞢:本义不明,这里指昏暗不清。毕:完毕,结束。斮:斩。
归有德,唯先觉。
归有德:(天下)终将归于有德之人。唯先觉:唯有先觉之人能启迪后觉之人。
奔鲸沛,荡海垠。
巨鲸恣意翻腾,大海摇荡无宁。
吐霓翳日,腥浮云。
妖孽吞云吐雾,遮蔽日月星辰。魔头排污泄垢,腥及太虚浮云。
帝怒下顾,哀垫昏。
高祖动容顾盼,哀怜蒙灾子民。
授以神柄,推元臣。
降旨授权讨伐,首推孝恭出征。
手援天矛,截脩鳞。
孝恭手持长矛,歼灭公祏逆臣。
披攘蒙霿,开海门。
拨开层层迷雾,开辟郡邑海门。
地平水静,浮天根。
朝野地平水静,夜缀明星天根。
羲和显耀,乘清氛。
太阳光芒四射,天空大地晴明。
赫炎溥畅,融大钧。
红日普照万物,人间歌舞升平。
奔鲸沛,荡海垠(yín)。
沛:行动迅速。垠(:岸,引申为边际,尽头。
吐霓(ní)翳(yì)日,腥浮云。
霓:副虹,位于主虹外侧,色带内红外紫。翳:遮蔽。
帝怒下翳,哀垫昏。
垫昏:指百姓困于兵灾。
授以神柄,推元臣。
元臣:指赵郡王李孝恭。
手援天矛,截脩(xiū)鳞。
脩鳞:巨鱼,鲸鱼,喻辅氏。脩:同“修”,长。截脩鳞:意谓李孝恭击败辅氏,字面意义是,除却鲸鱼的长鳞。
披攘蒙霿(méng),开海门。
披攘:拨开。霿:同“雾”。
地平水静,浮天根。
天根:宿星氐(dǐ底)的别名,二十八宿之一。
羲(xī)和显耀,乘清氛。
羲和:神话中太阳的御者,这里指太阳。乘:升、登。
赫炎溥畅,融大钧。
赫炎:旱热。赫:红如火烧,炎:火光上腾。溥畅:普遍通畅。大钧:天,泛指自然界。
弹冠乘通津,但惧时我遗。
出仕为官居要职,只怕蹉跎好时光。
服勤尽岁月,常恐功愈微。
一年到头勤效力,常恐功绩不辉煌。
忠情谬获露,遂为君所私。
忠情偶尔得表现,于是得宠近君王。
出则陪文舆,人必侍丹帷。
出门陪同在车边,入宫服侍丹帷旁。
箴规响已从,计议初无亏。
规劝之言即听取,建议从来不虚枉。
一朝长逝后,愿言同此归。
一旦君王长逝后,愿得一道把命亡。
厚恩固难忘,君命安可违!
君王恩厚难相忘,君命怎能敢违抗!
临穴罔惟疑,投义志攸希。
面临坟墓不犹豫,献身大义志所望。
荆棘笼高坟,黄鸟声正悲。
草丛笼罩高坟墓,黄鸟啼鸣声悲伤。
良人不可赎,泫然沾我衣。
三良性命不可救,泪水沾湿我衣裳。
弹冠乘通津,但惧时我遗。
三良:指春秋时秦国子车氏的三个儿子:奄息、仲行、针虎。三人都是秦穆公的宠臣。穆公死,三人遵穆公遗嘱为之殉葬。弹冠:弹去帽子上的灰尘,即整洁衣冠,指准备出仕为官。乘:驾驭,占据。通津:本指交通要道,这里指高官要职。《古诗十九首·今日良宴会》:“何不策高足,先据要路津。”时我遗:即“时遗我”的倒装句,时不我待之意。我:指三良。
服勤尽岁月,常恐功愈微。
服勤:犹言服侍、效劳。尽岁月:一年到头。功愈微:功劳甚小。愈:更加。
忠情谬(miù)获露,遂为君所私。
谬:错误,这是作为臣子的自谦之词。获露:得到表现。私:亲近,宠爱。
出则陪文舆(yú),人必侍丹帷(wéi)。
文舆:华美的车子。这里指穆公所乘之车。丹帷:红色的帷幕。这里指穆公寝居之所。
箴(zhēn)规响已从,计议初无亏。
箴规:规谏劝戒。响已从:一发言就听从。初无亏:从不拒绝或轻视。亏:枉为。
一朝长逝后,愿言同此归。
言:语助词,无意义。同此归:一道去死。《史记·秦本纪》之《征义》引应劭曰:“秦穆公与群臣饮,酒酣,公曰:‘生共此乐,死共此哀。’于是奄息、仲行、针虎许诺。及公薨(hōng),皆从死。”
厚恩固难忘,君命安可违!
“君命”句:《史记·秦本纪)载,秦穆公死,康公立,遵照穆公的遗嘱,杀了一百七十四人殉葬,秦大夫子车氏三于亦从殉,共“一百七十七人”。“君命安可违”即指此事。安,怎能。
临穴罔(wǎng)惟疑,投义志攸(yōu)希。
“临穴”句:面对坟墓没有犹豫。罔:无。惟:语助词,无意义。疑:犹疑,犹豫。《诗经·秦风·黄鸟》:“临其穴,惴惴其栗。”投义:献身于大义。攸:所。希:愿。
荆棘笼高坟,黄鸟声正悲。
“黄鸟”句:《诗经·秦风·黄鸟》:“交交黄鸟,止于棘。谁从穆公?子车奄息。维此奄息,百夫之特。临其穴,惴惴其栗。彼苍天者,歼我良人!如可赎兮,人百其身!”
良人不可赎,泫(xuàn)然沾我衣。
不可赎:不能挽救赎回。语本《诗经·秦风·黄鸟》:“彼苍天者,歼我良人!如可赎兮,人百其身!”泫然:伤心流泪的样子。《韩非子·外储说右上》:“公泫然出涕曰:’不亦悲乎!’”
奄息、仲行、针虎三人合称“三良”,都是杰出的人才,他们为秦穆公殉葬,历代多有咏“三良”的诗文。《左传·文公六年》:“秦伯任好卒,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、仲行、针虎为殉,皆秦之良也。国人哀之,为之赋《黄鸟》。”《诗经·秦风·黄鸟》就是秦国人民为哀悼“三良”及一百七十多个无辜牺牲者而创作的,表示了对残暴统治者的控诉与谴责。陶渊明的这首诗,则完全称赞三良的行为,其目的显然不在咏史,而是借咏三良之事,表彰张袆不肯毒死零陵王而自饮毒酒先死的尽忠行为。
全诗可分五个层次,每四句为一层。前面三个层次描述了“三良”怎样由贪仕而一步一步地走向誓愿追随君主于地下的,说“三良”终年殷勤服侍秦穆公,因而受到宠爱和信任,为了不忘厚恩,“三良”实践诺言,心甘情愿为秦穆公殉葬。第四层次赞颂了三良赴死的高义,这与陶渊明的“士为知己者死”的节义观是有关的。第五层次,诗人表达了《诗经·秦风·黄鸟》同样的悲悯。结尾说“泫然沾我衣”,其原因除了为三良的死而悲伤,为三良的忠情谬露(本不该流露,仕途险恶,伴君如伴虎)而遗憾外,恐怕更多的是对那惨绝人寰、灭绝人性时代的谴责,为良人的愚忠而悲哀。
从整体上看,作者是从仕途可畏这个角度来吟咏三良的。苏轼的《和陶咏三良》“仕宦岂不荣,有时缠忧悲。所以靖节翁,服此黔娄衣”最得此诗主旨。
麹氏雄西北,别绝臣外区。
麴氏文泰兮西北独霸,不君不臣兮对外屈膝。
既恃远且险,纵傲不我虞。
有恃无恐兮天高地远,岂奈我何兮狂傲无忌。
烈烈王者师,熊螭以为徒。
王师讨伐兮威风凛凛,将士勇猛兮熊螭可拟。
龙旂翻海浪,馹骑驰坤隅。
旌旗猎猎兮如云如浪,战车奔驰兮长驱直入。
贲育搏婴儿,一扫不复馀。
贲育转世兮擒贼何难,横扫千军兮全面彻底。
平沙际天极,但见黄云驱。
平沙漫漫兮直上天穹,黄云滚滚兮不辨东西。
臣靖执长缨,智勇伏囚拘。
伟哉李靖兮长缨在手,智勇双全兮苍龙被执。
文皇南面坐,夷狄千群趋。
平息叛乱兮太宗端坐,群夷慑服兮匍匐致礼。
咸称天子神,往古不得俱。
诚惶诚恐兮尊唐为神,啧啧赞颂兮古今第一。
献号天可汗,以覆我国都。
献号可汗兮天字为冠,称臣不贰兮效忠唐李。
兵戎不交害,各保性与躯。
相安无侵兮兵戎不犯,太平盛世兮乐事无已。
麹(qū)氏雄西北,别绝臣外区。
麴氏:这里所指的就是伯雅子文泰。臣外区:指麴氏臣西突厥。
既恃远且险,纵外不我虞。
烈烈王者师,熊螭(chī)以为徒。
烈烈:威武貌。熊螭:喻士兵如熊螭一般勇猛。
龙旂(qí)翻海浪,馹(yì)骑驰坤隅(yú)。
龙旂:上绣龙形之旗。馹:古代驿站用的车。 馹骑:指车骑。坤:西南方向。
贲(bì)育搏婴儿,一扫不复馀。
贲育:指古时两位勇士孟贲和夏育。搏:空手而执也。
平沙际天极,但见黄云驱。
臣靖执长缨,智勇伏囚拘。
囚拘:像犯人一样受拘束。
文皇南面坐,夷狄千群趋。
咸称天子神,往古不得俱。
献号天可汗,以覆我国都。
天可汗:意思是称唐太宗为天可汗。
兵戎不交害,各保性与躯。
兵戍:一作“兵戎”,指军队。性与躯:指生命财产。
老僧道机熟,默语心皆寂。
老和尚精通释氏道义,整天默默流语而心神宁静。
去岁别舂陵,沿流此投迹。
据说是去年离开舂陵,沿着潇水投奔零陵。
室空无侍者,巾屦唯挂壁。
居室简陋没有侍者,只有毛巾鞋子挂在壁屛。
一饭流愿馀,跏趺便终夕。
用餐时一粒饭都流肯剩存,饭后盘腿而坐直至太阳西沉。
风窗疏竹响,露井寒松滴。
窗外风吹稀疏的竹枝沙沙作响,井边的老松上清露泠泠。
偶地即安居,满庭芳草积。
适合的地方就是安居的场所,庭院青悠悠芳草芬馨。
老僧道机熟,默语心皆寂。
机:关键、要点。
去岁别舂(chōng)陵,沿流此投迹。
舂陵:地名,在今湖南宁远县柏家坪。
室空无侍者,巾屦(jù)唯挂壁。
屦:用麻、葛等制成的鞋。
一饭不愿馀,跏(jīa)趺(fū)便终夕。
跏趺:佛教徒结跏趺坐的略称,双足交迭而坐,是佛教中修禅者的坐法。
风窗疏竹响,露井寒松滴。
偶地即安居,满庭芳草积。
偶:谐合。
这是一首酬赠诗,诗中描述了这样一位老和尚:他生性喜静,沉于佛事,佛理精熟,生活简朴,令人肃然起敬。全诗语言明白晓畅,内容单一。
全诗可分为三节,前四句是第一节,概括介绍老和尚,一“熟”一“默”,形象地刻画出了老和尚内外特点。中四句为第二节,以白描手法,反映了老和尚节俭的生活。后四句为第三节,写庭院环境,衬托老和尚不凡的修养。全诗结构匀称合理。
此诗在写法上运用衬托手法。先写老僧话少心静,再写居室空荡,生活简朴,环境天然,意在衬托“长老”内在的充实以及对佛道的精熟。在此诗第三节以生活环境的自然幽雅来衬托主人的涵养。另外,此诗所布的“虚白”,如长老的家世如何,缘何而投空门,乃至姓名法号等等,读者都不得而知。诗人有意将此谈化,恰恰突显了中心内容,使“熟”字成为此诗的诗眼。把读者的目光引向了长者对佛的热情与虔诚,“长者”就像是为“佛”而生,为之痴迷,愿为之倾尽生命的坚定执著的信使,是一名地道的全身心投入的“浮屠”。
柳宗元的赠诗答诗,一般都是写给好友亲朋的。像此诗这样写给既非亲故、又无深交的一般僧侣,是少之又少。这就反映出诗人对老和尚的敬慕以及贬谪生活的孤独寂寞之情。此诗不仅表现了诗人对长老的敬仰与羡慕,同时也反映出诗人当时旧痛欲罢不能的心境。
郡城南下接通津,异服殊音不可亲。
柳州城南连接着四通八达的渡口,峒人服饰不同言语不通无法亲近。
青箬裹盐归峒客,绿荷包饭趁虚人。
回家去的人拿青箬竹叶裹着盐巴,赶集来的人用绿色荷叶包着食品。
鹅毛御腊缝山罽,鸡骨占年拜水神。
用鹅毛装填被褥抵御冬寒,以鸡骨占卜年景祭拜水神。
愁向公庭问重译,欲投章甫作文身。
为判决案件要靠翻译发愁,真想脱掉官服当纹身峒人。
郡(jùn)城南下接通津,异服殊音不可亲。
郡城:郡治所在地。这里指柳州。异服:不合礼制的服饰;奇异的服装。殊音:异音。特殊的乐音或声音。
青箬裹盐归峒(dòng)客,绿荷包饭趁虚人。
青箬:箬竹的叶子。箬竹叶大质薄,常用以裹物。趁虚:即“趁墟”。赶集。
鹅毛御腊缝山罽(jì),鸡骨占年拜水神。
御腊:就是御寒的意思。腊,腊月,即阴历十二月,是天气很冷的时候。山罽:山民用毛制作的毡毯一类的织物。这里指用鹅毛缝制的被子。鸡骨占年:鸡的骨头。古时或用以占卜。水神:水域之神;司水之神。
愁向公庭问重译,欲投章甫作文身。
公庭:公堂,法庭。 章甫:古代的一种礼帽。这里指代士大夫的服装。文身:在身上刺画花纹。这是古代越地的一种习俗。
此诗头二句写初到柳州时的感受。“郡城南下接通津,异服殊音不可亲。”这两句是总起,“不可亲”三字,深含感叹之情,很自然地开启下文。
中间四句接着写峒氓的生活、习俗。柳州峒氓,多住在山村,日常生活必需品尤其是盐,要到郡城集市去买,所以三、四两句接着描写他们赶集的情景:“青箬裹盐归峒客,绿荷包饭趁虚人。”这两句是用倒置法,说峒氓们赶集买盐往返甚是辛苦。第五句“鹅毛御腊缝山罽”,写峒氓御寒之物,说在天气寒冷的腊月里,峒氓们用鹅毛制成的被子来抵御寒冷。下句接着写峒氓的迷信风俗。“鸡骨占年拜水神”。“鸡骨占年”,是峒氓的迷信风俗,以为占卜可以知道年景的好坏。“拜水神”,即向水神礼拜。峒氓们用鸡骨去占卜,问水神祈祷一年的好收成。以上四句描写了柳州峒氓的贫苦生活和迷信风俗,富有浓厚的地方色彩。
最后两句抒写心意,表示愿意随俗。“愁向公庭问重译,欲投章甫作文身。”《庄子·逍遥游》里说:宋国人到越国去贩卖章甫这种礼帽,越国人断发文身,用不着这种礼帽。这里化用这个故事,表示愿意随俗。作者不乐意只在公庭上通过译员来和峒氓接触,而宁愿抛掉中原的士大夫服装,随峒氓的习俗,在身上也刺上花纹,学习他们的样子,与他们亲近。
这首诗用朴素的语言,如实地描写出诗人和柳州少数民族人民生活接近的情况。起初虽然感到“异服殊音不可亲”。最后却“欲投章甫作文身。”诗人自己本来不信神,而民间有迷信风俗,但他不肯疏远他们,而愿意和他们在一起,表现出了入乡随俗的思想。对一个封建社会中的地方官来讲,这是难能可贵的。正因为这样,他在柳州刺史任上,施政能够从人民的生活实际出发,为他们兴利除弊,做了不少有利于民的好事,如减轻赋税,引导人民发展生产,改善生活,兴办学校,培养人才,特别是想方设法赎回许多被典质的贫苦人民的子女,使他们从奴隶的命运中解放出来,因此作者任柳州刺史虽仅四年便病逝了,却一直深为柳州人民感激和怀念不已。至今柳州还有纪念他的“柳侯祠”。
凡大人之道有三:一曰正蒙难,二曰法授圣,三曰化及民。殷有仁人曰箕子,实具兹道以立于世,故孔子述六经之旨,尤殷勤焉。
一般说来,伟大人物立身处世的原则有三个方面:一是受危难仍能保持正直的品德;二是将治理天下的法典传授给圣明的君主;三是使人民受到教化。殷朝有位贤人叫箕子,确实具备这三方面的德行而在世上立身行事,因此孔子在概述“六经”的要旨的时候,对他特别重视。
当纣之时,大道悖乱,天威之动不能戒,圣人之言无所用。进死以并命,诚仁矣,无益吾祀,故不为。委身以存祀,诚仁矣,与亡吾国,故不忍。具是二道,有行之者矣。是用保其明哲,与之俯仰;晦是谟范,辱于囚奴;昏而无邪,隤而不息;故在易曰“箕子之明夷”,正蒙难也。及天命既改,生人以正,乃出大法,用为圣师。周人得以序彝伦而立大典;故在书曰“以箕子归作《洪范》”,法授圣也。及封朝鲜,推道训俗,惟德无陋,惟人无远,用广殷祀,俾夷为华,化及民也。率是大道,丛于厥躬,天地变化,我得其正,其大人欤?
在殷纣王那时候,大道背弃,政治混乱,天威显示不能加以制止,圣人的教诲毫不起作用。牺牲生命以便维护天命国运,确实是一种“仁”德,只是不利于家族的延续,因此箕子不去这样做;委身降顺以便保存自己宗庙的奉祀,确实也是一种“仁”德,只是参与灭亡自己的国家,故而他也不忍心去做。上述这两种办法,已经有这样做的人了。因此他便保持自己清醒的头脑,随顺适应这混乱的世道;隐藏自己的见解和主张,在囚犯奴隶中受屈辱;貌似糊涂却不去做邪恶之事,形同柔弱而却自强不息。故而在《易》中说;“箕子能做到韬晦。”这就是蒙受危难而能保持正直的品德啊。等到天命更改了,人民得到了公正和安定,于是便献出治国的大法,因此成为圣君的老师,使周朝的人们能根据这些法则来调整伦理道德。创立典章制度。故而在《书经》中说:“因召回了箕子而写成了《洪范》。”这便是将治理天下的法则传授给圣明的君主啊。等到被封在朝鲜,推行道义来训化民俗,使德行不再鄙陋,人民不再疏远,以便发展推延殷朝宗绪,使外夷变为华夏,这便是使人民受到教化啊!所有这些崇高的品德,都集中在他的身上,天地变化发展,自己能获得其中的正“道”,难道不是伟大的人吗?
呜乎!当其周时未至,殷祀未殄,比干已死,微子已去,向使纣恶未稔而自毙,武庚念乱以图存,国无其人,谁与兴理?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。然则先生隐忍而为此,其有志于斯乎?
啊!当那周朝的时运尚未到来,殷朝宗庙的香火还没灭绝,比干已经死掉,微子也已离去,假如纣正做恶还不算多而自己死去,武庚能为暴乱而忧虑并力图保存社稷,国中要是没有箕于这样的人,谁和武庚一起使国家复兴并加以治理呢?这也是人事发展的一种可能性啊。这样来看箕子能忍辱含屈到这种地步,莫非正是在这方面有所考虑吗?
唐某年,作庙汲郡,岁时致祀,嘉先生独列于易象,作是颂云:
唐朝的某一年,在汲郡修建了箕子的庙宇,逢年遇节便祭祀他。我敬慕先生被特别地列为《易经》中的卦“象”,便写了这篇颂:
蒙难以正,授圣以谟。宗祀用繁,夷民其苏。宪宪大人,显晦不渝。圣人之仁,道合隆污。明哲在躬,不陋为奴。冲让居礼,不盈称孤。高而无危,卑不可逾。非死非去,有怀故都。时诎而伸,卒为世模。易象是列,文王为徒。大明宣昭,崇祀式孚。古阙颂辞,继在后儒。
蒙难以正。授圣以谟。宗祀用繁。夷民其苏。宪宪大人。显晦不渝。圣人之仁。道合隆污。明哲在躬。不陋为奴。冲让居礼。不盈称孤。高而无危。卑不可逾。非死非去。有怀故都。时诎而伸。卒为世模。《易》象是列。文王为徒。大明宣昭。崇祀式孚。古阙颂辞。继在后儒。
凡大人之道有三:一曰正蒙难,二曰法授圣,三曰化及民。殷有仁人曰箕子,实具兹道以立于世,故孔子述六经之旨,尤殷勤焉。
箕子:名胥余,商纣王叔父,因封在箕地,又称箕子。
当纣之时,大道悖乱,天威之动不能戒,圣人之言无所用。进死以并命,诚仁矣,无益吾祀,故不为。委身以存祀,诚仁矣,与亡吾国,故不忍。具是二道,有行之者矣。是用保其明哲,与之俯仰;晦是谟范,辱于囚奴;昏而无邪,隤而不息;故在易曰“箕子之明夷”,正蒙难也。及天命既改,生人以正,乃出大法,用为圣师。周人得以序彝伦而立大典;故在书曰“以箕子归作《洪范》”,法授圣也。及封朝鲜,推道训俗,惟德无陋,惟人无远,用广殷祀,俾夷为华,化及民也。率是大道,丛于厥躬,天地变化,我得其正,其大人欤?
谟:谋划。范:法,原则。隤:跌倒。明夷:卦名,象征暗君在上、明臣在下,明臣隐藏起自己的智慧。彝:常规。伦:人伦。《洪范》:相传为禹时的文献,箕子增订并献给周武王。俾:使达到某种程度。率:遵守。
呜乎!当其周时未至,殷祀未殄,比干已死,微子已去,向使纣恶未稔而自毙,武庚念乱以图存,国无其人,谁与兴理?是固人事之或然者也。然则先生隐忍而为此,其有志于斯乎?
殄:尽、绝,灭绝。向使:如果。未稔:没成熟,没达到顶点。武庚:名禄父,纣王子。周武王灭商,封武庚以存殷祀。武王死,武庚与管叔蔡叔反叛被杀。
唐某年,作庙汲郡,岁时致祀,嘉先生独列于易象,作是颂云:
颂:即从“蒙难以正”至结束“继在后儒”处,《古文观止》未录“颂”。
蒙难以正,授圣以谟。宗祀用繁,夷民其苏。宪宪大人,显晦不渝。圣人之仁,道合隆污。明哲在躬,不陋为奴。冲让居礼,不盈称孤。高而无危,卑不可逾。非死非去,有怀故都。时诎而伸,卒为世模。易象是列,文王为徒。大明宣昭,崇祀式孚。古阙颂辞,继在后儒。
《箕子碑》全文选自《柳河东集》,碑文部分选自《古文观止》第六卷,是作者为箕子庙写的碑文。
作者在文章开篇鲜明地提出了品德高尚的人立身处世的三个要点,然后逐条用人物的行为来加以阐述:要蒙受苦难、坚守正道;把法典传授给明君;将教化施及人民。即:道德高尚的伟大人物立身处世的三个标准:一、正蒙难:要蒙受苦难,坚守正道。二、法授圣:要把法典传授给明君;三、化及民:将教化施及人民。殷商有仁人叫箕子,立身处世完全符合上述三个标准。
第二段,逐条用人物的行为来加以对照阐述。箕子所处的时代,殷商末年纣王荒淫无道,武王灭商,他带着商的祭器降周,周公灭武庚后,封微子启于宋,保存了商宗族。而箕子劝谏无效,于是佯装疯癫,结果被囚禁起来。所以《易经》卦象说:“箕子之明夷。”“明入地中”,象征明臣在下,暗主在上,明臣不敢发挥自己的才能。这就是“正蒙难”。箕子和比干、微子并称为“商末三仁”,但他采取的是他认为最可取的方式。
第三段,作者认为箕子在比干已死,微子已去时,采取了装疯卖傻的隐忍方式,是一种明智之举。如柳宗元在碑文的结尾说到箕子隐忍图存,指出了箕子的本意,表示了对箕子的崇敬之情。文章高度赞颂了箕子既忠贞又富有智慧,忍辱负重,辅助圣王建立国家典章制度,推崇教化治理人民的重大业绩。结尾说到隐忍图存,指出了箕子的本意,表示了对箕子的崇敬心情。
该文反映了作者当时的政治处境和心情概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