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陵有布衣,老大意转拙。
杜陵地方,有我这么个布衣,年纪越大,反而越发不合时宜。
许身一何愚,窃比稷与契。
对自己的要求,多么愚蠢可笑,私自下了决心,要向稷契看齐。
居然成濩落,白首甘契阔。
这种想法竟然不合实际,落得个到处碰壁,头都白了,却甘愿辛辛苦苦,不肯休息。
盖棺事则已,此志常觊豁。
有一天盖上棺材,这事便无法再提,只要还没有咽气,志向就不能转移。
穷年忧黎元,叹息肠内热。
一年到头,都为老百姓发愁、叹息,想到他们的苦难,心里像火烧似的焦急。
取笑同学翁,浩歌弥激烈。
尽管惹得同辈的先生们冷嘲热讽,却更加激昂无比,引吭高歌,毫不泄气。
非无江海志,潇洒送日月。
我何尝没有隐居的打算,在江海之间打发日子,岂不清高?
生逢尧舜君,不忍便永诀。
只是碰上个像尧舜那样贤明的皇帝,不忍心轻易地丢下他,自己去逍遥。
当今廊庙具,构厦岂云缺。
如今的朝廷上,有的是栋梁之材,要建造大厦,难道还缺少我这块料?
葵藿倾太阳,物性固莫夺。
可是连葵与藿的叶子都朝着太阳,我这忠诚的天性,又怎能轻易改掉!
顾惟蝼蚁辈,但自求其穴。
回头一想,那些蚂蚁般的小人,只为谋求舒适的小窝,整天钻营。
胡为慕大鲸,辄拟偃溟渤。
我为什么要羡慕百丈长鲸,常想在大海里纵横驰骋?
以兹误生理,独耻事干谒。
偏偏不肯去巴结权贵,因此便耽误了自己的营生。
兀兀遂至今,忍为尘埃没。
到现在还穷困潦倒,怎忍心埋没在灰尘之中?
终愧巢与由,未能易其节。
没有像许由、巢父那样飘然世外,实在惭愧,虽然惭愧,却不愿改变我的操行。
沉饮聊自遣,放歌破愁绝。
还有什么办法呢?只好喝几杯酒排遣烦闷,作几首诗放声高唱,破除忧愤。
岁暮百草零,疾风高冈裂。
一年快完了,各种草木都已经凋零,狂风怒吼,像要把高山扫平。
天衢阴峥嵘,客子中夜发。
黑云像山一样压下来,大街上一片阴森,我这个孤零零的客子,半夜里离开京城。
霜严衣带断,指直不得结。
扑落满身寒霜,断了衣带,想结上它,指头儿却冻成僵硬。
凌晨过骊山,御榻在嵽嵲。
天蒙蒙亮的时候,我走到骊山脚下,骊山高处,那里有皇帝的御榻。
蚩尤塞寒空,蹴蹋崖谷滑。
大雾迷漫,塞满寒冷的天空,我攀登结冰铺霜的山路,二步一滑。
瑶池气郁律,羽林相摩戛。
华清宫真好像王母的瑶池仙境,温泉里暖气蒸腾,羽林军密密麻麻。
君臣留欢娱,乐动殷樛嶱。
乐声大作,响彻辽阔的天宇,皇帝和大臣纵情娱乐,享不尽贵富荣华。
赐浴皆长缨,与宴非短褐。
赐浴温泉的,都是些高冠长缨的贵人,参加宴会的,更不会有布衣麻鞋的百姓。
彤庭所分帛,本自寒女出。
达官显宦,都分到大量的绸帛,那些绸帛啊,都出自贫寒妇女的艰苦劳动。
鞭挞其夫家,聚敛贡城阙。
她们的丈夫和公公,被鞭打绳捆,一匹匹勒索,一车车运进京城。
圣人筐篚恩,实欲邦国活。
皇帝把绸帛分赏群臣,这个一筐,那个几笼,实指望他们感恩图报,救国活民。
臣如忽至理,君岂弃此物。
臣子们如果忽略了皇帝的这番好意,那当皇帝的,岂不等于把财物白扔!
多士盈朝廷,仁者宜战栗。
朝廷里挤满了“济济英才”,稍有良心的,真应该怵目惊心!
况闻内金盘,尽在卫霍室。
更何况皇宫内的金盘宝器,听说都转移到国舅家的厅堂。
中堂舞神仙,烟雾散玉质。
神仙似的美人在堂上舞蹈,轻烟般的罗衣遮不住玉体的芳香。
煖客貂鼠裘,悲管逐清瑟。
供客人保暖的,是貂鼠皮袄,朱弦、玉管,正演奏美妙的乐章。
劝客驼蹄羹,霜橙压香橘。
劝客人品尝的,是驼蹄羹汤,香橙、金橘,都来自遥远的南方。
朱门酒肉臭,路有冻死骨。
那朱门里啊,富人家的酒肉飘散出诱人的香气,这大路上啊,冻饿死的穷人有谁去埋葬!
荣枯咫尺异,惆怅难再述。
相隔才几步,就是苦乐不同的两种世界,人间的不平事,使我悲愤填胸,不能再讲!
北辕就泾渭,官渡又改辙。
我折向北去的道路,赶到泾、渭河边。泾、渭合流处的渡口,又改了路线。
群冰从西下,极目高崒兀。
河水冲激着巨大的冰块,波翻浪涌,放眼远望,象起伏的山岭,高接西天。
疑是崆峒来,恐触天柱折。
我疑心这是崆峒山从水上飘来,怕要把天柱碰断!
河梁幸未坼,枝撑声窸窣。
河上的桥梁幸好还没有冲毁,桥柱子却吱吱呀呀,摇晃震颇。
行旅相攀援,川广不可越。
河面这么宽,谁能飞越!旅客们只好牵挽过桥,顾不得危险。
老妻寄异县,十口隔风雪。
老婆和孩子寄居在奉先,无依无傍,漫天风雪,把一家人隔在两个地方。
谁能久不顾,庶往共饥渴。
受冻挨饿的穷生活,我怎能长久不管?这一次去探望,就为了有难同当。
入门闻号啕,幼子饥已卒。
一进门就听见哭声酸楚,我那小儿子,已活活饿死!
吾宁舍一哀,里巷亦呜咽。
我怎能压抑住满腔悲痛,邻居们也呜呜咽咽,泪流不止!
所愧为人父,无食致夭折。
说不出内心里多么惭愧,做父亲的人,竟然没本事养活孩子!
岂知秋禾登,贫窭有仓卒。
谁能料到:今年的秋收还算不错,穷苦人家,却仍然弄不到饭吃!
生常免租税,名不隶征伐。
我好歹是个官儿,享有特权:既不服兵役,又没有交租纳税的负担。
抚迹犹酸辛,平人固骚屑。
还免不了这样悲惨的遭遇,那平民百姓的日子啊,就更加辛酸。
默思失业徒,因念远戍卒。
想想失去土地的农民,已经是倾家荡产,又想想远守边防的士兵,还不是缺吃少穿。
忧端齐终南,澒洞不可掇。
忧民忧国的情绪啊,千重万叠,高过终南,浩茫无际,又怎能收敛!
参考资料:
1、萧涤非杜甫诗选注北京:人民文学出版社,1998:53-59
2、湖州师范学院人文学院网.http://jpkc.hutc.zj.cn/rwxy/gdwx/yuedushumu/st/54dupu.htm
3、于海娣等唐诗鉴赏大全集北京:中国华侨出版社,2010:161-164
dù
杜
líng
陵
yǒu
有
bù
布
yī
衣
,
,
lǎo
老
dà
大
yì
意
zhuǎn
转
zhuō
拙
。
。
xǔ
许
shēn
身
yī
一
hé
何
yú
愚
,
,
qiè
窃
bǐ
比
jì
稷
yǔ
与
qì
契
。
。
jū
居
rán
然
chéng
成
hù
濩
luò
落
,
,
bái
白
shǒu
首
gān
甘
qì
契
kuò
阔
。
。
gài
盖
guān
棺
shì
事
zé
则
yǐ
已
,
,
cǐ
此
zhì
志
cháng
常
jì
觊
huō
豁
。
。
qióng
穷
nián
年
yōu
忧
lí
黎
yuán
元
,
,
tàn
叹
xī
息
cháng
肠
nèi
内
rè
热
。
。
qǔ
取
xiào
笑
tóng
同
xué
学
wēng
翁
,
,
hào
浩
gē
歌
mí
弥
jī
激
liè
烈
。
。
fēi
非
wú
无
jiāng
江
hǎi
海
zhì
志
,
,
xiāo
潇
sǎ
洒
sòng
送
rì
日
yuè
月
。
。
shēng
生
féng
逢
yáo
尧
shùn
舜
jūn
君
,
,
bù
不
rěn
忍
biàn
便
yǒng
永
jué
诀
。
。
dāng
当
jīn
今
láng
廊
miào
庙
jù
具
,
,
gòu
构
shà
厦
qǐ
岂
yún
云
quē
缺
。
。
kuí
葵
huò
藿
qīng
倾
tài
太
yáng
阳
,
,
wù
物
xìng
性
gù
固
mò
莫
duó
夺
。
。
gù
顾
wéi
惟
lóu
蝼
yǐ
蚁
bèi
辈
,
,
dàn
但
zì
自
qiú
求
qí
其
xué
穴
。
。
hú
胡
wéi
为
mù
慕
dà
大
jīng
鲸
,
,
zhé
辄
nǐ
拟
yǎn
偃
míng
溟
bó
渤
。
。
yǐ
以
zī
兹
wù
误
shēng
生
lǐ
理
,
,
dú
独
chǐ
耻
shì
事
gàn
干
yè
谒
。
。
wū
兀
wū
兀
suí
遂
zhì
至
jīn
今
,
,
rěn
忍
wéi
为
chén
尘
āi
埃
méi
没
。
。
zhōng
终
kuì
愧
cháo
巢
yǔ
与
yóu
由
,
,
wèi
未
néng
能
yì
易
qí
其
jiē
节
。
。
chén
沉
yǐn
饮
liáo
聊
zì
自
qiǎn
遣
,
,
fàng
放
gē
歌
pò
破
chóu
愁
jué
绝
。
。
suì
岁
mù
暮
bǎi
百
cǎo
草
líng
零
,
,
jí
疾
fēng
风
gāo
高
gāng
冈
liè
裂
。
。
tiān
天
qú
衢
yīn
阴
zhēng
峥
róng
嵘
,
,
kè
客
zǐ
子
zhōng
中
yè
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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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
。
。
shuāng
霜
yán
严
yī
衣
dài
带
duàn
断
,
,
zhǐ
指
zhí
直
bù
不
dé
得
jié
结
。
。
líng
凌
chén
晨
guò
过
lí
骊
shān
山
,
,
y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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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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zà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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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ì
嵽
niè
嵲
。
。
chī
蚩
yóu
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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塞
hán
寒
kōng
空
,
,
cù
蹴
tà
蹋
yá
崖
gǔ
谷
huá
滑
。
。
yáo
瑶
chí
池
qì
气
yù
郁
lǜ
律
,
,
y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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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ín
林
xiàng
相
mó
摩
jiá
戛
。
。
jūn
君
chén
臣
liú
留
huān
欢
yú
娱
,
,
lè
乐
dòng
动
yīn
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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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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嶱
。
。
cì
赐
yù
浴
jiē
皆
zhǎng
长
yīng
缨
,
,
yǔ
与
yàn
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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非
duǎn
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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褐
。
。
tóng
彤
tíng
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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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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帛
,
,
běn
本
zì
自
hán
寒
nǚ
女
chū
出
。
。
biān
鞭
tà
挞
qí
其
fū
夫
ji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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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
,
jù
聚
liǎn
敛
gòng
贡
chéng
城
què
阙
。
。
shèng
圣
rén
人
kuāng
筐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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篚
ēn
恩
,
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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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
yù
欲
bān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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guó
国
huó
活
。
。
chén
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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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
hū
忽
zhì
至
lǐ
理
,
,
jūn
君
qǐ
岂
qì
弃
cǐ
此
wù
物
。
。
duō
多
shì
士
yíng
盈
cháo
朝
tíng
廷
,
,
rén
仁
zhě
者
yí
宜
zhàn
战
lì
栗
。
。
kuàng
况
wén
闻
nèi
内
jīn
金
pán
盘
,
,
jìn
尽
zài
在
wèi
卫
huò
霍
shì
室
。
。
zhōng
中
táng
堂
wǔ
舞
shén
神
xiān
仙
,
,
yān
烟
wù
雾
sàn
散
yù
玉
zhì
质
。
。
xuān
煖
kè
客
diāo
貂
shǔ
鼠
qiú
裘
,
,
bēi
悲
guǎn
管
zhú
逐
qīng
清
sè
瑟
。
。
quàn
劝
kè
客
tuó
驼
tí
蹄
gēng
羹
,
,
shuāng
霜
chéng
橙
yā
压
xiāng
香
jú
橘
。
。
zhū
朱
mén
门
jiǔ
酒
ròu
肉
chòu
臭
,
,
lù
路
yǒu
有
dòng
冻
sǐ
死
gǔ
骨
。
。
róng
荣
kū
枯
zhǐ
咫
chǐ
尺
yì
异
,
,
chóu
惆
chàng
怅
nán
难
zài
再
shù
述
。
。
běi
北
yuán
辕
jiù
就
jīng
泾
wèi
渭
,
,
guān
官
dù
渡
yòu
又
gǎi
改
zhé
辙
。
。
qún
群
bīng
冰
cóng
从
xī
西
xià
下
,
,
jí
极
mù
目
gāo
高
zú
崒
wū
兀
。
。
yí
疑
shì
是
kōng
崆
dòng
峒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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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
,
,
kǒng
恐
chù
触
tiān
天
zhù
柱
shé
折
。
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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河
liáng
梁
xìng
幸
wèi
未
chè
坼
,
,
zhī
枝
chēng
撑
shēng
声
xī
窸
sū
窣
。
。
háng
行
lǚ
旅
xiàng
相
pān
攀
yuán
援
,
,
chuān
川
guǎng
广
bù
不
kě
可
yuè
越
。
。
lǎo
老
qī
妻
jì
寄
yì
异
xiàn
县
,
,
shí
十
kǒu
口
gé
隔
fēng
风
xuě
雪
。
。
shuí
谁
néng
能
jiǔ
久
bù
不
gù
顾
,
,
shù
庶
wǎng
往
gòng
共
jī
饥
kě
渴
。
。
rù
入
mén
门
wén
闻
hào
号
táo
啕
,
,
yòu
幼
zǐ
子
jī
饥
yǐ
已
zú
卒
。
。
wú
吾
níng
宁
shě
舍
yī
一
āi
哀
,
,
lǐ
里
xiàng
巷
yì
亦
wū
呜
yān
咽
。
。
suǒ
所
kuì
愧
wéi
为
rén
人
fù
父
,
,
wú
无
shí
食
zhì
致
yāo
夭
shé
折
。
。
qǐ
岂
zhī
知
qiū
秋
hé
禾
dēng
登
,
,
pín
贫
jù
窭
yǒu
有
cāng
仓
zú
卒
。
。
shēng
生
cháng
常
miǎn
免
zū
租
shuì
税
,
,
míng
名
bù
不
lì
隶
zhēng
征
fá
伐
。
。
fǔ
抚
jì
迹
yóu
犹
suān
酸
xīn
辛
,
,
píng
平
rén
人
gù
固
sāo
骚
xiè
屑
。
。
mò
默
sī
思
shī
失
yè
业
tú
徒
,
,
yīn
因
niàn
念
yuǎn
远
shù
戍
zú
卒
。
。
yōu
忧
duān
端
qí
齐
zhōng
终
nán
南
,
,
hòng
澒
dòng
洞
bù
不
kě
可
duō
掇
。
。